勵志小語

比如，在武漢麵館砍頭事件中，我提出了「心眼」的概念。所謂心眼，就是擁有較強的情緒觀察能力。所有的對話，都建立在對對方的觀察上，而不是推翻對方的論點。這和劍客決鬥是同一個道理，要學會觀察對手，發現破綻一招制敵。但招式用力過猛，過於大開大合就會被對手秒殺。然而當文章發表在知乎後，有位網友顯然不同意我的觀點，他單獨私訊我，語氣十分惡劣。他大概的意思是：對於精神病人，不該放出來危害社會，要把他們殺光殺絕；尤其你們這種學心理的，都是些無用的蠢貨，有本事去感化精神病人啊，你們肯定會第一個被精神病人砍頭。

我被這種污名化精神病人、詆毀心理學整個學科的言論激怒了。他的知乎簽名居然是九八五大學學生（編注２），我一氣之下，把他的私訊轉到我的文章底下。我告訴他，這種三觀極為扭曲的言論，會讓他的母校丟臉。第二天，助理告訴我，有人在微博上找我。原來此人在知乎被我當成黑名單後，在微博上發表了一條狀態，傻傻地掛上了他私訊的截圖，自稱私訊內容被我曝光後，受到了無數來自網路的暴力，還人肉搜索了他的全部資訊，包括他的工作單位。看他太慘，我在文章中刪掉了他的私訊。但顯然這個傢伙還懷恨在心，打電話到了雲南省主管心理學的上級部門，要求嚴查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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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電話的人，看到了他出示的證據（他的私訊截圖），氣得拒絕了他，並警告他再散布這種三觀不正的言論，就要通報他的學校，嚇得他刪除了所有微博內容。當天下午有朋友打電話給我，說我做得太棒了，維護了心理學的尊嚴。我簡直哭笑不得。仔細思考了這件事後，此後再遇到私訊謾罵我的人，我的情緒系統自動幫我無視他們了。類似這樣的事情多了以後，我發現有一些人你確實沒必要和他吵，因為不會有結果，他們具有以下特點：

一、價值觀極端，喜歡使用「我最恨你們這種……」句型，喜歡認定某一人群「惡劣」、「下等」，該「死光死絕」。

二、假定自己是受害者，但又無法明確，到底是誰迫害了他，也無法理會自己是否做了過分的事。當然，一旦和你吵起來，他就會認定你，就算是他先發出的攻擊行為。這樣的人，言語中會出現這樣的句型：「就是○○這種人，污染了社會。」

三、不懂退讓。當你做出了退讓行為，試圖緩解衝突時，對方更會咄咄逼人，這時你無須和他爭論，因為這場爭論不會有贏家。

其實，我應該感謝這位網友，他可以說是我生命里的一個貴人，他用一種極端的方式幫我認清了現實，建立起了情緒迴路。最重要的是，這個過程中我沒有付出代價。如今隨著讀者數量的增長，私訊謾罵我的人也日漸多了起來，但我已不再憤怒了。經歷了這件事後，我的情緒系統會優先調用其他情緒。

首先是恐懼，這樣執意把事鬧大，也不管自己有理無理的人，讓我感到害怕。其次是憐憫，什麼樣的遭遇把人逼成了這樣？正是因為這樣的人存在，你會明白，這個社會存在著某些扭曲，而你無論如何，不能成為扭曲的一員。最後是對自己的嘲諷，雖然自己寫文章時振振有詞，但實際上，在這個龐大的社會中泛不起一點漣漪，也許你誰都幫不了。就算擁有百萬粉絲，你也是個弱者。所以，情緒不是用來克制的，而是用來釋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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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你用全面的眼光去看待你的困境時，你會發現罵人解決不了問題。你可以問自己一個問題，你是該證明你的觀點，還是去影響別人？所謂克制憤怒，最好的方法就是，你必須意識到：你不是英雄，別人也不是反派。我曾很想定義那個網友是瘋子，而我是維護了心理學尊嚴的英雄。我為什麼想這樣做呢？因為這樣做最容易。但是在人性選擇中，最容易的那個，永遠是最錯的。實際上，只要你把一個團體或者個人「惡魔化」，那麼你本身就在推動一種對抗，對抗的結果自然是要有一方人頭落地。在這種「打贏進牢房，打輸進醫院」的文化背景下，恐嚇、羞辱於事無補。強調「垃圾人定律」的文章，會不會是一種迷思：既然垃圾人是一個不願傾聽、不願改變、只懂發洩的群體，那我們定義他們是「垃圾人」，然後遠離他們，會不會自身更像「垃圾人」？

在艾利斯（Albert Ellis）的合理情緒療法中，把這樣的思維錯誤叫作「絕對化」。人習慣把別人的「不良」行為和人品掛鉤，這裡面隱含了一個事實，那就是我是「好人」，我只會做正確的事，而我做的事情，一定能得到大眾的理解。而他是「壞人」，他所做的事，一定會得到懲罰。事實上，真實世界沒有那麼單調的劇情，以偏概全的全盤否定和「絕不應該」思維，只會讓我們的情緒更加不可控，也無法理智地看待事情本身。

遇到衝突時，我的內心裡有兩個小人會對話。

A：「他侮辱你，你為什麼不衝上去弄他？」

B：「因為我影響不了他。」

A：「那他可是個壞人唉！」

B：「壞人，我也是啊！」

A：「你這麼忍，不委屈嗎？」

B：「我這麼忍，正是為了當重大利益受侵犯時，我才有全力一搏的勇氣啊！」

A：「你怎麼那麼不聽話？」

B：「老師，當一個學生長大後，就不只是聽話，而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，不是嗎？」

這裡的A是先天原始情緒系統，這裡的B是後天認知情緒系統，B成長得越快，你的人生也就越穩。剋制情緒從來都不靠忍，而是靠學習。還是那句老話：一個人永遠不要做情緒的奴隸。無論境況多麼糟糕，你都應該努力去支配你的環境，把自己從黑暗中拯救出來。